东边有河风水 _「广东龙网」

故黄河边上
任传志
我家彭城，小时候出门往东走不多远，上个大坡，就来到故黄河边上。
孩儿们称她是黄河，不带“故”字，认为河水是从遥远的青藏高原淌下来。长大一点才知道，历史上黄河多次泛滥改道，曾经夺淮入海，黄河又一次改道后，从河南那边徒走山东，我家东边的河是那时留下的黄河故道。
故黄河的水自城西北流入，穿过整个城区，从城的东南方向远去。河道比主城区高，河水天天俯视着生活在这里的芸芸众生。沙土河堤上生长着很多大柳树。垂柳随风摇曳，河水波澜不惊，知了夏鸣，小鸟叽喳，故黄河边是城区人们的一个去处。
虽说是故黄河，但每年汛期，这条温顺的河仍不失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，脾气也大的很，一扫平日的平和。宋时的治水降河，在民间留有“苏姑显灵”的传说。时值大水围城，百姓烧香祈祷多日，仍不见水退。知州苏轼的幼女苏姑为拯救全城众生，舍身投河慰神，城南的黄河水中浮出苏姑的红鞋，苏姑显灵了，大水消退了。过去故黄河在汛期年年闹事，不比泛滥的黄河差多少。
只见故黄河汛期的洪水从上游杀进城区河道，顿失滔滔，汹涌无比，泛黄的洪水经过桥洞后，翻滚打旋，一路下泻，浩浩荡荡。人们对洪水有恐惧心理，但更有苏姑精神，大水面前不懦弱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。水远远超过警戒线，河堤上摆满沙袋，夜晚木杆上挂着大灯泡照的如同白昼，人们组织起来巡堤抗洪，严防悬着的大水袋子破了漫灌城区。可是河对岸已成泽国，从庆云桥到和平桥的棚户区被大水淹没了。
那时我见洪水并不害怕，三四年级时在体校学习过游泳喜欢水，自信水性还行。故黄河洪峰刚过，水流仍湍急，我脱掉衣衫跳进河里，随一河黄水顺流而下。洪水看似很凶，避开旋涡，反而浮力大，身躺其上，顺着水势倒觉几分宁静。
汛期过后，洪水退去，故黄河好像川剧变脸，刷一下恢复了往日的平和，她依然是城区人们的一个去处，这去处每天上演着喧闹的普通平民市井生活。
故黄河边上的平民市井当数五孔桥一带。
五孔桥是民国年间建的石桥，五个大圆孔，桥头有石狮护桥，桥古朴雄气。桥西石铺马路两侧开些上门板小商铺，有小酒铺、杂货铺，有中药铺、洋铁皮铺，还有酱菜铺、铁匠铺等等。铺子周边有许多做小生意的摊子，如水果摊、茶水摊、小吃摊等等，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，挎着白木箱子卖冰棍的高喊两分三分的。
五花八门中江湖几个行门，在故黄河五孔桥那儿都有觅生之地。如金门的，算命看相、看风水、圆梦测字；皮门的，行医卖药、拔牙挖鸡眼；彩门的，耍魔术、变戏法、演杂技；书门的，说书艺人大多讲些历史书说；还有挂门的，拳师圈打块场地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，拳师双手抱拳作揖，口中有词：“各位老少爷们，祖上河间，家中遭难流落贵地，鄙人一不卖药二不行骗，请大人不要见笑，抖胆在此练两招，练好了您叫好鼓掌，练不好多多包涵，开始献丑了”，拳师请观者先查验利剑、长枪、石板的真假，接着口吞利剑、长枪刺喉、手劈石板等。每表演完一个，都有一番要钱说词，无非就是在家靠父母，出外靠朋友，有钱帮个钱场，没钱帮个人场的话，观者大多怜悯折服，纷纷向圈里投钱，拳师伸手一圈求钱。我经常去看这种表演，并且喜欢书门说书艺人的书段。
有时间河堤下去听说书，只因为全民搞政治运动，运动的场面如同翻江倒海，什么都乱了，全无秩序可言，学校停课学生撒鸭子。闲在家里，故黄河边上是我最好去的地方。搬块砖，向前靠，席地坐，听得清说书。说书艺人脚踏说书打板，手持弦胡，啪啪啪打板响几下，弦胡嗞啦几声，开场白后，书归正传。我在故黄河边上听说书艺人讲过三侠五义、杨家将、瓦岗寨。说书艺人绘声绘色，声情并茂，说的有情有义，有爱有恨，跌宕起伏，引人入胜，我听的如醉如痴，被书中的人物和故事吸引感染。包公大义凛然断案铡陈世美、杨家几个郎欲血沙场、杨业撞死李陵碑的悲壮、穆桂英挂帅和十二寡妇前仆后继征西，还有罗成、秦琼侠肝义胆的英雄故事，一幕一幕，至今不忘。书说到紧要关键的高潮或悬念处，说书艺人打住包袱不抖了，弦胡嗞啦下，书嘎然停说，开始齐钱。我们这些听说书的小孩子不齐，算是帮人场。在我眼里，那时故黄河边上的说书艺人，就是刘兰芳、单田芳、田连元评书大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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