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舍《断魂枪》
况且,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,也就使我不能安住 。 那是下午,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,就在河边遇见她;而且看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,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 。 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,改变之大,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: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,即今已经全白,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;脸上瘦削不堪,黄中带黑,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,仿佛是木刻似的;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,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。 她一手提着竹篮,内中一个破碗,空的;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,下端开了裂: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。
我就站住,预备她来讨钱 。
“你回来了?”她先这样问 。
“是的 。 ”
“这正好 。 你是识字的,又是出门人,见识得多 。 我正要问你一件事……”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。
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,诧异的站着 。
“就是……”她走近两步,放低了声音,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:”一个人死了之后,究竟有没有魂灵的?”
我很悚然,一见她的眼钉着我的,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,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预防的临时考,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,惶急得多了 。
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,乌裙,蓝夹袄,月白背心,脸色青黄,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尽了血色,顺着眼,眼角上带些泪痕,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。
柳妈打皱的脸也笑起来,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;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头,又钉住她的眼 。 祥林嫂似乎很局促,立刻敛了笑容,旋转眼光,自去看雪花 。
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,但大约非常苦闷了,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两眼便都围着大黑圈 。
快够一年,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,换算了十二元鹰洋,请假到镇的西头去 。 但不到一顿饭时候,她便回来,神气很舒畅,眼光也分外有神,高兴的对四婶说,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。
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,第二天,不但眼睛窈陷下去,连精神也更不济了 。
鲁迅《祝福》
那老妇人的状貌没有什么特点,额上虽然已画了好几条皱纹,还不见得怎么衰老 。 只是她的眼睛有点怪,深陷的眼眶里,红筋连连牵牵的,发亮;放大的瞳子注视着孩子的脸,定定的,凄然失神 。
老妇人的眼睛重重地闭了两闭;她的泪泉差不多枯竭了,眼睛闭两闭就表示心头一阵酸,周身体验到哭泣时的一切感觉 。
“看见了?”老妇人的眼睛张得可怕地大,心头是一种超乎悲痛的麻麻辣辣的况味 。
老妇人听着,凄然垂下眼光看手中的孩子;孩子朦胧欲睡了,几个荸荠已落在她的袖弯里 。
一阵愤恨的烈焰在她空虚的心里直冒起来,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 。
她站起来朝楼梯走,嘴唇贴着孩子的头顶,字条按在孩子的胸口,憔悴的眼透出母性的热光,脚步比先前轻快 。 她已决定勇敢地再担负一回母亲的责任了 。
叶圣陶《夜》
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。 从我面前这一双不大但很明亮的眼睛里,显露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。
对于他,是很难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察他的个性气质的,说他是活泼好动的多血质不尽其然,说他是沉稳喜静的粘液质也不准确;当然,他既非急躁鲁莽的胆汁质,更非脆弱多愁的抑郁质 。 活泼而又沉静,热烈而又冷漠,倔强而又多情,竟是那么奇妙地揉合在他的眼神里 。
就是这一双眼睛,当别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什么,或正严肃认真地倾听着什么的时候,他常常会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情,甚至会闪过一丝狡黠的不屑一顾的微笑;当别人面对某个人,或谈论着某件事而爆发出哈哈大笑,显得乐不可支的时候,他又常常凝眸远视,像在默默沉思着什么重大问题,一点不为别人的情绪所感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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