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婚这件小事儿( 四 )
“没有任何争吵 , 没有任何不愉快 , 很幸福 。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, 爸爸妈妈带我去春游 。 ”高美琳感觉自己“完全地沉浸了 , 忘记自己要拍照 , 忘记这是个作业 , 只是大家一起出去玩 。 ”
直到离开小岛 , 她面临着选择 , 是坐爸爸的车 , 还是妈妈的车?这是她每年都要回答的“去谁家过年”的衍生版问题 。 站在两辆车子前 , 她突然意识到:我的家已经不在了 , 梦醒了 。
但一些梦里的美好延续到了现实 。 妈妈不再提起爸爸的不是 。 过了一段时间 , 爸爸对她讲 , “其实你妈妈真的挺好的 , 和你妈分开 , 我也很难过的 。 毕竟真心好过 , 只是不懂得如何相处 。 ”
高美琳不太清楚那次相聚后 , 父母有没有再私下联系过 。 但她认为 , “最重要的不是彼此联系 , 而是与自己和解 , 真正的释怀 。 ”
3
拍离婚纪念照前 , 高美琳从没和别人说过自己来自“单亲家庭” 。 妈妈告诉她 , 不要和别人说 , 这事不太好 。 后来她想明白了 , 独自带着一个女孩 , 妈妈怕被欺负、被说闲话 。
住在一所大学的家属院里 , 邻里互相都认识 , 但没人知道高美琳的妈妈已经离婚了 。 有时妈妈的朋友来家里玩 , 提及爸爸时 , 美琳会帮着圆谎 , 假装他们还是夫妻 。
揣着这个“秘密” , 偶尔会有些压力 。 高中时 , 高美琳甚至会因此害怕失去朋友 。 但到了大学 , 她发现同专业两个宿舍的8个女孩里 , 5个人来自单亲家庭 。 这让她意识到 , 单亲不是个例 , 离婚是个很普遍的社会问题 。
“身边同学不会藏着掖着 , 他们会很大方地说出来 , 我的爸爸怎么样 , 另一个爸爸怎样 。 ”从朋友那里 , 高美琳获得了力量 。 “正是在这样的家庭 , 更意味着要独立 。 可能很多人会存在偏见 , 认为单亲家庭的孩子看见的家庭不是圆满的 , 所以他以后的家庭也不会圆满 , 我觉得这些言论都特别可笑 。 ”高美琳说 。
她决定以离婚纪念照做毕业作品 。 为此 , 她和妈妈沟通过 , 妈妈想不明白:家丑为什么要外扬?女儿为什么要揭人伤疤?女儿在美术学院 , 为什么不去画画、雕塑 , 非要搞“离婚”这种严肃的社会话题?
妈妈的质疑 , 高美琳熟悉 。 她被问过很多次 , 有人柔声细语地问 , 有人拧着眉头一脸鄙夷地问 , 还有人隔着屏幕给她发来文字 。 拍摄中她无数次动摇想放弃 , 也都是始于这个问题 。 因为她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, 甚至每一次被问 , 都让她陷入反复的自我怀疑 , “我做这个真的有意义吗?”
老师一遍遍肯定她 , 告诉她 , 她正在参与一项社会学的议题 , 先不要想具体的意义是什么 , 只有先做完 , 才能思考出整体的意义 。 这与通常情况下年轻人熟悉的做事方式相悖:先看得收益 , 才去付诸行动 。
后来 , 高美琳的毕业设计取名《离婚纪念照》 , 在2019年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作品展上展出 。 12对夫妻的照片中 , 高美琳选了10张打印好 , 装裱在极素净的白框里 , 挂在墙上 。 被拍摄者写给对方的留言条被图钉摁着扣在照片旁边 , 图钉是几块钱一大盒的那种 , 没颜色 , 纸条也是随意从不同本子上裁下来的 。 再加一个留言本 , 供观展的观众交流意见 。 这构成了高美琳的全部展览 。
展出时 , 照片连玻璃罩子都没有 , 一点不和观众隔着 , 直白 。
高美琳混在观众里观察大家的神情 , 参观她的作品时几乎没人笑着 , 也没人像来一个网红地似的拍照打卡 。 了解到她在做什么后 , 人们的表情常从茫然转为严肃、或者痛苦、淡然 。 她印象很深:有中年人在照片前驻足许久 , 看完了每一张留言条 , 又翻完了一本观众的留言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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