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晓原：美国是因为重视基础科学而强大的吗？】【文/江晓原】
自拙文《百年后重新审视 ， 技术与科学是两个平行系统》（2021.8.5.《文汇报》）发表之后 ， 引起不少争论 。 相当多的争论集中在技术与科学是否为平行系统、技术与科学能否分开之类的哲学问题上 ， 而这些并非拙文宗旨 。 况且即使将技术与科学视为两个平行系统 ， 也并不意味着否认两者之间在当下的密切关系 。 我们的当务之急 ， 是认清应用科学和技术在强国之路上的决定性作用——这种作用在以往的认知和言说中被严重忽视和遮蔽了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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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《无尽的前沿》历史现场
第二次世界大战快要结束的1944年某日 ， 美国总统罗斯福将科学官员布什（Vannevar Bush）叫到办公室 ， 两人有这样一番问答：
罗斯福：战后 ， 科学会怎么样？
布什：它会脸朝下摔在地上 。
罗斯福：我们该怎么办？
布什：我们最好尽快采取点什么行动 。
这番问答是布什后来告诉别人的 。 1944年11月17日 ， 罗斯福书面要求布什提交报告回答四个方面的问题 ， 布什随即任命了四个委员会 ， 让每个委员会分别向他提交报告 。 布什挑选各委员会成员时秉持精英主义理念 ， 独断专行 。 四个委员会的报告交上来之后 ， 布什为每个报告撰写了提要 ， 以此构成提交给总统阅读的报告 ， 而将各委员会的四份原初报告 ， 连同他交代四个委员会成员构成的简要报告 ， 作为附录 。 到1945年7月5日布什将报告呈送上去时 ， 总统已经换成了杜鲁门 。
布什在报告最后提出 ， 应该成立一个基金会来资助科学研究 。 但是新任总统杜鲁门对布什鼓吹的这一套没什么兴趣 ， 成立基金会的事在国会投了五年票都通不过 ， 最后利用了特殊程序才在1950年通过了 ， 定名为“国家科学基金会”（NSF）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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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立基金会的事最后经过特殊程序才在1950年得到通过 ， 定名为“国家科学基金会”（NSF） ， 图为NSF60周年纪念
10年后的1960年 ， NSF将布什那份报告公开出版 ， 名为Science:The Endless Frontier A Report to the President on a Program for PostwarScientific Research ， 即《无尽的前沿》 ， 时任NSF主任沃特曼为它写了导言 。 布什确实在这份报告中强调要发展基础科学 ， 他在报告的提要中说：“基础科学研究是科学的资本 。 再者 ， 我们已不能继续依赖这种科学资本的主要源泉——欧洲 。 ”此后布什的这一说法在国际上广泛传播 ， 影响了几代人 ， 在中国也产生了相当大的郢书燕说式的影响 。
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争到的面包屑
许多人一听说《无尽的前沿》出版 ， 一看到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成立 ， 就想当然地认为美国开启国家强力资助基础科学研究的新时代了 ， 再进而认定美国就是因为重视基础科学研究所以才强大的 。 其实这种被许多人视为天经地义的认知 ， 其依据只是“布什这样说了”而已 。 由于许多人头脑中有一种前置判断——“美国人说的都是真的” ， 所以他们从来不去设想“布什说的没有真的实行”这种可能性 。
考察一个国家实际上在实行怎样的科技政策 ， 如果有下面这样两个候选路径：1、看它的科学官员怎么说；2、看它的科研费用如何投放 ， 哪个路径更可靠？笔者相信 ， 任何理性的人都会选择路径2 。 然而 ， 令人遗憾的事实是 ， 多年以来 ， 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 ， 都不加思索地选择了路径1 ， 即相信布什在《无尽的前沿》中说的话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