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
再没有更近的接近,
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;
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,相同 。
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,
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,
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(和哭泣)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。
全诗最后一首,在“爱”的可能与不可能的双重主题的协奏中结束全篇 。“我”“你”“上帝”三个决定诗歌发展的基本的“力”在历经种种矛盾、斗争、亲和之后在这里重新聚首,并达到了某种程度的交融与和解 。对这一首的含义,过去的批评存在多种不同的理解 。张同道认为,本首以“高度的圆融——爱情的完满结束”,“所有的对抗、纠缠、反讽,‘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’,二对元素在此和解”,并据此认为,“后二首与前六首之间失去了一个转化的环节,损害了此诗的圆美” 。[张同道. 带电的肉体与搏斗的灵魂:穆旦[M]. //丰富和丰富的痛苦:穆旦逝世20周年纪念文集. 北京: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7:81.]孙玉石先生认为,“诗人在这里奏出了人类生命的真正的爱情,也是诗人‘你我’自己的‘我们的爱’的‘巨树永青’的赞歌”,“这是诗人用他整个的生命体验和认识唱出来的一段对于人类的爱情,也是自我的爱情的永恒的赞歌” 。[孙玉石. 解读穆旦的《诗八首》[M]. //丰富和丰富的痛苦:穆旦逝世20周年纪念文集. 北京: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7:30~31.]郑敏先生则认为,这一首诗中包含着诗人对爱情的“最后的绝望”,充满了“庄严肃穆的冷寂凄凉情调”,“显得有些放弃挣扎和斗争” 。[郑敏. 诗人与矛盾[M]. //一个民族已经起来:怀念诗人、翻译家穆旦. 南京:江苏人民出版社1987:38.]这些阐释有的截然相反,有的同中有异,但对诗意的理解都还没有达到圆融妥帖的地步 。张同道和孙玉石先生的理解偏重于第一节诗所表现的“爱”的完成,并把最后一行的“合一”与“平静”理解为矛盾的最终解决 。郑敏则把“不仁的嘲弄”视为爱情的敌对力量,而把这一首理解为“爱”对这一敌对力量的最后的诅咒 。他们或者寄望在这最后一首里各种矛盾达到最终的和解,或者希望爱的最后战胜 。但是,要取得这两种结果事实上都有不可克服的困难 。各种矛盾要达到最终和解,只有通过中国式的、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委任造化,这显然不是诗人所希望的结果 。而爱的最后战胜也是一种幻想 。那么,还有什么积极的、有意义的后果是可能达到的呢?这一首的诗意强调在充分理解“爱”的可能与不可能的种种矛盾、冲突、亲和因素的基础上,获得一种关于“爱”的明澈的意识,并以这一意识为指导,自觉地调整“爱”的行动,把本能的、盲目的“爱”转化为一种有意识的自觉行为 。这样,也就让“爱”的诸种矛盾、冲突、斗争的因素在意识的参与下得到某种程度的和解,从而把“爱”的不可能转化为某种积极的力量 。我以为这最后一首的意义乃在于此 。
这里的第一节诗写出了“爱”的可能所能达到的最高的、几乎可以说是圆满的境界,“再没有更近的接近”,两颗情愿的心像两片紧邻的树叶,同等地分享着“爱”的阳光,所有的偶然在这里凝结为“爱”的必然 。这几乎已经接近了“爱”的完成 。所以,在这一首里(和在第四首里一样),不再有“我”和“你”的分别,它们联合为一个“爱”的共同体——“我们” 。然而,进入到第二节,那个与“爱”的肯定力量如影随形的“爱”的否定力量又出场了,而且这一次是最彻底的否定——死亡——它一举就摧毁了“爱”的全部成果 。“各自飘落”可以说是对“爱”的孤立性的最彻底的揭示 。那永青的巨树既不会因为我们的“爱”而赐给我们“永青”的光荣,也不会赐给我们另一个次一等的光荣——一个共同的死 。死把人生最后的真相揭示给我们,说到底我们都是孤独的、单个的个体: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独自去面对自己的死,任何人——即使有人爱我们胜过自己的生命——也无法为我们分担这一人生的后果 。这就是那永青的巨树所代表的“自然底蜕变底程序”,对我们也是对我们的爱的“不仁的嘲弄” 。然而,括弧里的哭泣指什么呢?我曾经认为,穆旦这个括弧的用法和卞之琳《距离的组织》那个著名的括弧相似,用来提醒读者“嘲弄”和“哭泣”分属不同的主体 。也就是说,这个“哭泣”不属于永青的巨树,而属于“我们” 。最后两句的意思是,巨树对我们的嘲弄和我们无助的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。孙玉石先生则认为,这个“哭泣”既可以指第一节诗中的“我哭泣,变灰”的哭泣,也可以指“上帝”为“他”的痛苦而哭泣,并认为后一种理解更顺畅 。[孙玉石. 解读穆旦的《诗八首》[M]. //丰富和丰富的痛苦:穆旦逝世20周年纪念文集. 北京: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7:31.]参见穆旦的英译,这两句为“While the huge tree that gave us birth will ever be green,/ but what to us his malicious mocking/ and his weeping……”则明确将“哭泣”归于“永青的巨树” 。看来,孙玉石先生认为更顺畅的理解更符合诗人原意 。回头再想,这一节头一行已说到“我们”的“各自飘落”,则“我们”的“哭泣”根本已无从说起,我的理解从开头就是错的——我实际上是被“嘲弄”和“哭泣”表面的矛盾所迷惑了 。那么,怎么解释这个矛盾呢?我想是否可以这样理解,“不仁”的嘲弄是就“我们”的角度而言,而“哭泣”是就“巨树”本身的角度而言 。这里括弧的用处就在提醒我们这个区别 。对“我们”来说,“巨树的”“永青”无异是对“我们”的“各自飘落”的“不仁的嘲弄”,而就“巨树”而言,它既赐生于“我们”,则对“我们”的“飘落”定然怀着深刻的同情,因而不由为之哭泣 。那么,“巨树”对“我们”“各自飘落”的命运也是无能为力的 。在这节诗里,“巨树”是作为“上帝”的对位语出现的,可见穆旦的“上帝”本身也受到“自然底蜕变底程序”的约束,而非宗教意义上绝对自由、绝对自主的上帝——郑敏先生把他称为“暴君上帝”是并不确切的 。这个“上帝”更多的是“自然底蜕变底程序”的人格化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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