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犟目送着烟雾的远逝,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。是的,生活本来就像梦一样,让他沉睡难醒 。他出生在青岛近郊一个中农家庭里,1957年从省财经大学毕业后,被分配到省电业厅实习,又响应号召,自愿来到沂蒙老区锻炼 。没想到,一个极其随意的应诺,竟然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 。
那一年,全国都在搞“反右”运动,上级要老犟所在的单位必须找出三个“右派分子”,可老犟的领导程书记开了几次会,也只是查出两个“右派分子”,还差一个怎么也找不出来了 。万般无奈,程书记对老犟说:“小蒋,先把你报上吧,顶个数 。
等过去这一阵子,我再想办法把‘帽子’给你摘了!”自从老犟来到单位后,程书记一直对他很关照 。
评先树优,老犟都榜上有名,甚至县里评优秀共青团员,给他们局一个名额,程书记也没忘了老犟 。
那一天,程书记把老犟叫进自己的办公室,递给他一张表格说:“快把表填了,急着往县委报呢!”
老犟迅速填好表,程书记立即安排人送给了县委,让老犟成为了先进人物 。开表彰会时,是县委书记亲自给他戴的大红花,多光荣呀!今天,程书记又像那次一样,把老犟叫到了办公室,用很温和的声音说了自己的想法 。当时老犟虽然年轻,可也知道“右派”这个名称不好听,所以他不愿意顶这个数 。
可他瞄一眼程书记为难的样子,心中暗想:程书记对我这么好,如今他遇到难处了,我应该主动帮他渡过难关呀!想到此,他心一横,就答应了 。很快,上级的处理意见就下来了:他被下放到朱磊公社西朱磊村劳动改造 。
老犟在朱磊村改造了三年,因为表现好,组织上给他摘了“右派帽子”,恢复了工作和工资 。只是,“摘帽右派”也不是彻底评反,他不能回县城工作,就把他安排到朱磊公社税务所负责去集市上收税 。
有了工资,又吃上了“国库粮”,就有姑娘愿意嫁给老犟了 。他选了一个温顺疼人的,请了两桌酒席,便把媳妇娶回了家 。老犟结婚后,也没有钱盖新屋,仍然住在劳改时村里给安排的三间草屋里,没想到这个院子风水如此好,他从此过上了安稳日子,自己忙着赶集收税,老婆在生产队里做记工员,还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、一个闺女 。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,虽然都生活在农村,老犟也很满足,甚至把“摘帽右派”的事都忘了 。
人生的路很漫长,前进时难免会遇到坑坑洼洼 。
老犟婚后过了十多年舒心的日子,等到孩子们陆续长大后,各种麻烦就来了 。老犟这才发现,他那个“摘帽右派”的身份是一片不散的乌云,不仅总是在自己的头上飘,连他的孩子们也挥之不去 。他也想过,去找原来的单位领导要求平反,可一打听才知道,那个让他顶名额的程书记,早就被打成了“右派”,流放到陕北去了,这事找别人也没用,他只好认命 。
没想到,儿子又因为是“摘帽右派”的后代,既上不了大学、也谈不成恋爱,这让老犟深深感到愧对家人 。
老犟也不知在医院楼前坐了多久,直到他儿子打完了针,老婆喊他进病房帮忙,他才起身走进病房,与老婆一起把儿子接回了家 。
老犟刚回到家,那些来看望他和孩子的熟人就挤破了门 。
“老犟哥,大伙来看你了 。”豆腐西施卞二嫂子人还没见影儿,声音就先到了 。老犟抬头一看,朱四、张九两、丸子刘和渔鼓老葛蜂拥而至,他忙起身相迎,嘴里还客气道:“大伙儿来干什么?”
“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情,都替你担心,就约着一起来了 。”卞二嫂子嘴快,接过老犟的话茬说,“不过呀,大家可不是来看热闹的,是给你道喜来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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