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犟有点糊涂了，这“右派帽子”戴了二十多年，也被下放到乡下监督改造了二十多年，可如今又突然说自己不是“右派”，用不着平反，这让他不知是哭好、还是笑好了 。
听书场里一阵骚动，大家也都感到这事太蹊跷了 。这几天，商贩们都在关心着老犟平反的事，当老犟讲到这里，大伙儿沉不住气了，说书场里一片混乱 。豆腐西施卞二嫂站起来，双手卡着腰，大声嚷道：“老天不公，老天不公！”
卞二嫂的话，像火柴一样，点燃了人们的情绪，人们嚷嚷着，要一起进城去为老犟讨公道，急得葛绪宣不得不大声喝斥道：“老少爷们儿，都别再给老犟添乱了，行吗？”
说书场里这才安静下来，葛绪宣递给老犟一支香烟，不解地问：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右派，竟然没有纪录材料，难道是个编外的？”
“这话说到点子上了，我就是个编外的‘右派’！”老犟肯定了葛绪宣的猜测，又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，这才把他查询的结果都告诉了大家：二十多年前，老犟成为“右派分子”后，就和许多犯错误的人一样，被下放到朱磊公社西朱磊村劳动改造 。
他去农村劳改之后，那位让他“顶个数”当右派分子的程书记，却没忘记自己的承诺，等到“反右运动”不那么紧张了，他便去找县委书记说明情况，主动承担了弄虚作假的责任，然后要求撤销对老犟的处理决定 。当时的县委书记是个好心人，他不忍心毁了一个大学生的政治生命，就以“错误轻微，误划右派”为由，把老犟被划为“右派”的材料，从他的档案袋里取了出来，退还给了程书记 。本来，老犟既然不是“右派分子了”，就应该恢复工作，可程书记还没来得及给老犟彻底平反，他自己就成了“漏网右派”，被流放到陕北劳改，也就没有人再管老犟的事了 。
听到这里，葛绪宣很有主见地说：“那你还得去找程书记，只有他能证明你被划过‘右派’！”
“到哪里找程书记？”老犟叹着气说，“他去大西北没几年，就……死在那里了！”
说书场里，立时鸭雀无声，大家都感到老犟太委屈了，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 。老犟也没心思再听书了，他掐灭了手里的香烟，长叹一声，起身往说书场外走 。这时，在场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老犟的身影，仿佛是在看一场大戏中的主角怎么谢幕！
“嘭嘭嘭！”突然，葛绪宣拍了三下渔鼓，大声说：“从明天开始，我就不来说书了 。我要去县里‘上班’，为老犟申冤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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